自古以來，教育都是國計民生的頭等大事，不可輕忽。在上篇專欄中，我們通過導讀《論語·先進》的故事，以孔子“因材施教”的教學方式，談到現(xiàn)代特殊教育的問題。然而，童蒙教育除了依靠學校外，更重要的是家庭教育。相對教師，父母的身教言教，其實對孩子有更直接的影響。
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受“男主外，女主內(nèi)”的思想影響，家庭教育尤以母親的責任為重。西漢著名經(jīng)學家劉向，即編有《列女傳》一書，記述古代婦女的德行表現(xiàn)。所謂“列女”者，乃指“眾女”之意。全書擷取上古到西漢百余位婦女，分作七卷：〈母儀〉、〈賢明〉、〈仁智〉、〈貞順〉、〈節(jié)義〉、〈辯通〉和〈孽嬖〉，前六卷為賢妃貞婦的典范，末卷則述背棄節(jié)義的庶妾。
在全書卷首〈母儀〉中，作者載錄了十余則事例，以作為母親教子的典范，其中包括“鄒孟軻母”篇曰：
孟子之少也，既學而歸，孟母方績，問曰：“學何所至矣？”孟子曰：“自若也?！泵夏敢缘稊嗥淇棥Ｃ献討侄鴨柶涔剩夏冈唬骸白又畯U學，若吾斷斯織也。夫君子學以立名，問則廣知，是以居則安寧，動則遠害。今而廢之，是不免于廝役，而無以離于禍患也。何以異于織績而食？中道廢而不為，寧能衣其夫子，而長不乏糧食哉！女則廢其所食，男則墮于脩德，不為竊盜，則為虜役矣。”孟子懼，旦夕勤學不息，師事子思，遂成天下之名儒。君子謂孟母知為人母之道矣。
譯文
孟子小時候，放學歸家，他的母親正在紡織，問（孟子）道：“學習得如何了？”孟子說：“就像平常那樣。”孟母用剪刀割斷織機上的線。孟子驚懼，問母親這樣做的緣故。
孟母說：“你荒廢學業(yè)，就如同我剪斷絲線一樣。君子通過求學來立身揚名，通過答問來增長知識，所以能起居安寧，做事免于禍害?，F(xiàn)在你荒廢學業(yè)，將來免不了要做下賤的勞役，難以避免禍患。這和靠織布為生有何不同？中途荒廢不干，豈能令丈夫有衣服穿，且長期不缺糧食呢！女子不能提供衣食，男子無法培養(yǎng)道德，他們不是淪為盜賊，就是變成奴隸?！?/div>
孟子感到懼怕，從此日夜不停勤奮學習，拜子思為師，終于成為了天下聞名的大儒。君子贊揚孟母深知當母親的法則。
注釋
?。?）方績：方，副詞，正在?？?，緝線，將麻或其他纖維搓成細線，泛指紡織。
?。?）自若：指一切如常，無甚特別。自，本來的。若，句末助詞，表示事物的狀態(tài)，猶“樣子”、“貌”義。
（3）斯：此，這?！稜栄?middot;釋詁》：“斯，此也?！?/div>
?。?）廝役：泛指受人使喚的奴仆?！队衿罚骸皬P，賤也。”“役，使役也?！?/div>
?。?）寧：副詞，豈，難道。
?。?）衣：轉(zhuǎn)品，名詞作動詞用，指穿衣。
（7）夫子：古代婦人對丈夫的尊稱。一說，指丈夫與孩子，亦通。
?。?）虜役：奴隸。虜，俘虜；役，仆役；兩者皆為失去自由、供人使喚的下人。
?。?）旦夕：從早到晚。旦，早晨。夕，傍晚，泛指夜晚。
?。?0）子思：孔伋，字子思，孔子嫡孫。臧庸曰：“子思大壽，然以年計之，孟子終不及師事也?！妒酚洝芬詾椤畮熓伦铀贾T人’，是?！?/div>
孟母看見孟子漫不經(jīng)心的樣子，十分惱火，便以剪刀割斷自己正在紡織的絲線，以此說明求學必須認真，不可半途而廢的道理。此一事例，《列女傳》以為堪作母親儀范。但換了在今天，如果再有母親拿刀指嚇兒子，警告其不讀書將做勞力工作云云，恐怕只會適得其反，教子不成，反落得“虎媽”、“怪獸家長”、“歧視”、“情感勒索”等罪名。
不過，陰陽從來一體，任何事情的利弊，皆應相對時勢與環(huán)境而論，絕對不是非黑即白。孟母剪斷絲線，不但加重自己工作，影響家庭經(jīng)濟，更可能招致兒子怨恨，妨礙親子關(guān)系。但即使如此，孟母仍以婦人之力，全心做好言傳身教，啟發(fā)兒子明道立德。相對外在形式，此一內(nèi)在情志，無疑更加重要。父母疼愛子女的表現(xiàn)，可能人人不同；但其關(guān)顧之情，不論時移世易，始終千古如一。讀書明理，為人處事，不可本末倒置。
謝向榮教授（香港能仁專上學院文學院院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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